晶莹的雨花石——记徐全直烈士

徐全直同志,是湖北省汉川县杨林区白鱼乡陈家坮人。一九二二年参加社会主义青年团,一九二三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大革命时期,曾担任湖北省妇女协会的领导工作;大革命失败后,在白色恐怖中,她转战南北,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大无畏的革命精神。一九三三年被捕,一九三四年二月牺牲于南京雨花台,时年三十二岁。 

苦难少年

徐全直于一九○二年出生于一个贫农家庭。一九○九年,她随父亲徐世安迁到武昌城里居住。这时徐世安已是同盟会会员,思想开明。他和几个好友组织了一个家庭教育社,闲暇时教妻儿们识字,讲解一些革命救国的道理。徐全直年纪最小,却识字最快、最多,成了母亲和姐姐的小先生。父亲常拉着她的手说:“你不是姑娘,你是我的儿子!”

次年,她父亲送全直和姐姐到湖北女师附小读书。在学校里,有钱的孩子一个个穿红着绿,上学有专人接送。全直姐妹俩衣衫破旧,遇到下雨下雪还得打赤脚上学,常常遭到老师同学的白眼。

一九一一年,辛亥革命胜利了,徐世安被任命为湖北陆军测量局审查员兼新民实业学校校长。不久,袁世凯篡权,南北军阀混战,北洋军阀吴佩孚割据湖北,徐世安被诬为“乱党分子”被捕入狱。十二岁的徐全直十分愤慨,她问母亲:“爸爸是好人,为什么要关他?”母亲说:“你爸爸是革命党,与衙门作对,衙门怎肯放过他?”父亲入狱以后,一家六口在武昌无依无靠,母亲卖掉了衣物和家乡的二亩田,勉强度过了一年,盼望父亲能得救出狱。但是反动军阀却将他判了八年徒刑。母亲只好带着三个女儿一个儿子,到乡下娘家寄居,全直的姐姐一人留在武昌女师读书。临离开武昌时,全家人到牢里去探望她父亲。母亲痛哭不已,弟妹都惊呆了,唯有全直抱着铁栅栏猛烈地推撞,愤怒叫着:“爸爸没有罪,放他同我们回去!”狱卒见此情景都说:“这个丫头真厉害!”

外祖母家里是地主。全直母子五人来到这里,说是投亲,实际上象当长工一样。每天,母亲带着她下地劳动,什么农活都干,回来和长工们一样吃烂腌菜,咽大麦饭。舅妈、表姐们不劳动,每天吃的都是鱼、肉、大米饭,这使全直感到不平。

过了两年,全直的二表姐死了。二表姐的未婚夫是地主的儿子,他见全直聪明能干,身体健美,想要娶她。全直断然拒绝这门婚事,在妈妈的支持下,只身逃到武昌姐姐处,开始了独立的生活。

女师英萃

徐全直到武昌不久,考取了湖北女子师范。由于没有家庭的接济,全直过着十分贫困的生活。没有钱买书,她就用手抄;没有钱买文具,姐妹俩就在课余,替人家织毛衣。有个好心的女教员刘先生,对她十分同情,常送点衣裙纸笔给她。窘迫的生活,没有削弱她的意志,反而更加激发了她的反抗精神,激励她更加发奋学习。

五四运动前夕的湖北女师,是湖北教育界的一座顽固堡垒。校长王式玉专聘五十岁以上因循守旧的老师,向学生灌输封建思想,妄图把学生训练成“三从四德”的贤妻良母。如规定学生一律住校,在校不许通信,晚上就寝后,由校监关门查夜。徐全直对这种囚徒般的生活十分不满,而从小就埋藏在心底的一个个问号更使得她思潮起伏,不能平静。为什么贫富如此悬殊?为什么男女如此不平等?怎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?

正当她徘徊、苦闷的时候,“五四”运动爆发了。新思潮的火炬点燃了她内心蕴藏的火种,照亮了她前进的征途。她以崭新的姿态,出现在女师学生斗争的前列。

王式玉为了保住自己的统治地位,破例聘请了几位进步教员。因此,湖北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陈潭秋、黄负生、刘子通便先后来到女师。这时,在董必武、陈潭秋等同志的领导下,湖北已建立了共产主义小组。他们组织发动工人,并领导学生运动。陈潭秋等进入女师以后,首先帮助学生成立了读书会,把一些进步的学生吸收到他们周围来,指导她们秘密阅读革命书刊,讨论马克思主义和俄国十月革命的问题。全直如饥似渴地吸取这些新思想,她心中的问号开始一个又一个地逐渐释然了。过去,她倔强、执拗,好打抱不平,表现出一种朴素的阶级意识。现在,她的刚直性格和反抗精神迅速升华,逐步成长为自觉的革命者。她和几个进步的同学夏之栩、李文宜等成了陈潭秋等老师最器重的学生。全直以新的面貌,开始了一生的战斗生活。她边读书边斗争,积极参加秘密集会,公开宣传,批判封建,针砭时弊。课余,她参加演出《桃花源记》等新剧,借古喻今,以示对黑暗现实的反抗。暑假她返回家乡,参加劳动,接触农民,向他们宣传革命道理,启发农民的阶级觉悟。

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,党领导下的工人、学生和妇女运动在各地蓬勃兴起。在湖北女师,以徐全直、夏之栩、袁溥之等人为代表的一批学生领袖,在陈潭秋等老师的启发培养下成长起来了。到一九二二年秋天,新旧势力之间的斗争,已成一触即发之势。

这时,刘子通在《武汉星期评论》上发表了《改良湖北教育意见书》,猛烈抨击了封建的教育制度,要求改革教育制度和教材内容。这篇意见书在湖北引起很大的反响。女师校长借故解聘了刘子通。学生们被激怒了,她们包围了校长办公室,并公推徐全直、夏之栩等人为代表质问王式玉,坚决反对解聘刘子通。王式玉挂出名牌开除徐全直、夏之栩等五名学生。学生们更加愤怒了,她们发动了罢课,上街游行,向社会说明真相,控诉校方对师生的迫害。一场震撼湖北的女师学潮开始了。

学生们再次包围了校长办公室,大家把开除学生的名牌摔在地上,谁知学校的名牌被砸烂了,教育厅又挂起了开除这几个学生的名牌。这真是火上加油。全直等人又集合学生到教育厅交涉,坚决要求撤去王式玉的女师校长职务。教育厅唱了一出“空城计”。学生们坐着不走,打开所有的电灯,表示“光明正大”,斗争到底。全直负责联络,她把印好的传单分送到各个学校,散发到社会。许多社会人士支持女师学潮,有的送来了包子,有的送来了水果、点心,一些学校的学生还举行了“同盟罢课”,一时湖北各地学潮纷起,革命声势规模空前。

教育界的顽固派,耍了许多花招来瓦解学生的斗争。他们先是派与徐全直要好的女老师来劝阻;接着,又由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校长、中华大学校长等出面调解,扬言高师开女禁,破例叫徐全直等同学到高师投考升学。这个瓦解学生队伍的办法遭到徐全直等人的反对。她们庄严宣称:发动学潮是为了争取全体同学的共同利益,而不是为了她们自己几个人,因此她们决不妥协。最后,教育厅当局迫于社会压力撤去了王式玉的校长职务,并同意发给徐全直、夏之栩等五人毕业证书,被迫离开了湖北女师。

这一年,全直在斗争中有了很大的进步,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。

一团烈火

一九二三年徐全直离开湖北女师以后,在党的关怀和培养下,她一面继续参加读书会,一面开始接触工人阶级,在火热的工人运动中接受锻炼。

一九二一年下半年以后,武汉工人运动在党的领导下逐渐高涨起来。一九二三年二月,京汉铁路爆发了声势浩大的铁路工人大罢工,发生了震惊全国的二七惨案。全直积极投身于工人运动。她四处奔走,参加工人的游行集会,为罢工工人募捐,联络学生声援工人的斗争,冒着危险参加施洋烈士的追悼会。她脱下学生装,穿上母亲的裤褂,深入到纱厂、烟厂去和女工交朋友,调查她们受压迫受剥削的痛苦,体察她们的思想感情。还帮助工人组织贫民识字班。在阶级斗争的洪流中,她看到了中国工人阶级的巨大力量,思想感情发生了深刻的变化,在严峻的考验中,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
“二七”惨案以后,武汉三镇处在白色恐怖之中。一九二三年秋天,党派徐全直随陈潭秋等同志去江西安源煤矿工作。恰好此时,她那被八年监狱生活折磨的父亲病重了,深爱父亲的全直多么希望能够留在父亲身边,给他以照顾和安慰啊!但她更懂得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,在取得父亲的谅解后,还是毅然前往安源工作。全直在江西安源煤矿工人俱乐部子弟学校担任教师。教学之余,广泛接触工人,向他们介绍“二七”大罢工的经过,控诉帝国主义及其反动军阀血腥镇压工人运动的罪行,号召工人群众紧紧团结在党的周围,踏着烈士的足迹奋勇前进。一九二四年五月一日,六千煤矿工人,冒雨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。全直带着一千多名工人子弟,高唱着陈潭秋同志编写的革命歌曲,加入了斗争的行列。

一九二四年夏,全直和陈潭秋同志从安源回到武汉。第二年春,他俩在武昌高师附小(现在的武汉市中华路中学)任教,秘密做党的工作。由于他俩在长期的斗争中建立了深厚的爱情,不久便结婚了。

这时,反动的国家主义派分子,窜到武汉一些学校里鼓吹“民族至上”、“国家至上”,大骂共产党,攻击苏联十月革命。全直和湖北省妇协的其他领导人,与这些反动分子进行了坚决的斗争。在这些反动分子宣传时,她们就带领女教员、女学生上台演讲,和对方展开激烈的辩论。这些反动分子理屈词穷,恼羞成怒,便大打出手。但她们决不退让,针锋相对地与反动分子进行斗争。有一次,梁启超在中华大学讲演,国家主义醒狮派趁机散发传单,发表反共言论。全直等带领师生和他们辩论,并揪住了他们的头子陈启天,将他从楼上轰到楼下。

一九二六年九月,北阀军攻克汉口和汉阳,逼近武昌。反动军阀关起了武昌城门,妄图作拚死顽抗。陈潭秋等同志领导湖北党组织的同志们坚持在城内,配合攻城的北阀军做策应工作。徐全直这时已生了第一个女孩,她将幼女交给小妹照看,自己夜以继日地到处奔忙。

四十多天后,北阀军攻克武昌,武汉三镇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之中,革命群众运动出现了空前的大好形势。徐全直被调到省立二小任校长,同时任湖北省党部监察委员、省妇女协会常务委员。

一九二七年二月,武汉掀起了驱逐英帝国主义,收复英租界的斗争。当时,江汉关附近的江面上,停着三艘英舰。英帝国主义用以炫耀武力,威胁中国人民,激起了武汉人民的无比愤怒,纷纷散发传单提出严重抗议。全直带领一批青年,划着一条木船,驶近英舰,把愤怒抗议的英文传单包在用红绿线缠成的皮球上,奋力扔上军舰,表明中国人民抗暴的坚强意志。面对武汉人民强大的力量,三艘英国军舰不得不慌忙逃走,武汉人民一举收复了英租界。全直的大胆行动,也一时被人们传为佳话。

同年的三八节,在中央妇女部领导下,武汉三镇十几万妇女,举行了示威游行,散发了四十万份传单,这是我国妇女运动史上的一次壮举。同一天,湖北省第一次妇女代表大会在武昌三道街省妇协驻地召开。全省有五十三个县派有代表前来参加;各党派、各进步团体纷纷致贺,盛况空前。全直在大会的第一天,发表了鼓动人心的演说,号召妇女团结战斗,砸烂身上的枷锁,争取解放。在这次大会上,她被选为省妇协的执行委员,兼任交际部副主任。

代表大会以后,省妇协组织妇女欢送北阀军开赴前线,慰问和看护伤员,举办妇女职业训练班、工读学校,动员妇女放足、剪发,宣传婚姻自主,发动她们向封建主义作斗争。

四月十二日,蒋介石开始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。在湖北大规模的讨伐蒋介石等国民党右派的运动中,省妇协也召开大会,通电讨伐,鲜明地表达了全省妇女的严正立场。在全直等同志领导下的妇女运动发展很快,全省有六十一个县建立了妇女协会,参加协会的妇女,除女工外,还有三万四千八百多人。

在这些紧张战斗的日子里,全直象一团火,她总是兴致勃勃,不知疲劳,不畏艰险,走到哪里就宣传到哪里,启发鼓动群众,传播革命的火种。她给女工、农妇们讲解贫富不均的原因,启发她们的阶级觉悟。她将一本本进步书刊送到女学生、女老师的手里,引导她们探索革命的真理。她发展了一个又一个党员,让更多的革命同志团结在党的周围。

由于工作紧张,经济窘迫,全直的生活非常艰苦。在冬天,她只穿着一身夹衣裤,外套一件毛线衣,顶风冒雪到处奔波。有时脚跟冻裂,血流不止,但她仍若无其事。有时晚上出去,清晨才回来,头上身上沾满了纺纱厂里的白花。她常常错过了吃饭时间,就用开水泡碗冷饭吃。母亲心疼她,劝她注意身体。她笑着说:“现在大家都很困难,以后革命成功了,就会好起来的。”一九二八年六月,陈潭秋与刘少奇、周恩来等同志受党委托,到天津解决顺直(河北)省委在错误路线影响下出现的危机。他们召开了北方党代表大会,通过了陈潭秋起草的《顺直省委的政治任务决议案》等五个文件,使北方党组织重新回到正确路线上来。当时,天津到处张贴着通缉共产党领导人的布告,车站码头,遍布特务的鬼影,形势十分险恶。全直勇敢、沉着,始终伴随着陈潭秋来往于上海、天津之间。一九三〇年,陈潭秋在哈尔滨被捕,全直的处境非常困难,但她无所畏惧,机智勇敢地与敌人周旋。一九三一年“九一八”事变以后,全直与出狱的陈潭秋同回到上海工作。陈潭秋任中共江苏省委秘书长,全直在中央机关任交通员。她经常冒着生命危险,摆脱特务的盯梢,传送党的秘密文件,为周恩来、刘伯承等领导同志安排开会地点,站岗放哨,保证他们的安全,出色地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。

一九三三年春,陈潭秋调往福建中央革命根据地任省委书记。全直由于身怀第三个孩子即将临产,不能同行。待孩子出生满月后,将孩子托人抚养,于四月二十九日清晨,到达福建厦门路五十六号党的机关交接工作。谁知,机关已因叛徒出卖被破坏了,她躲避不及,不幸陷入了敌手。

狱中斗争

徐全直被捕后化名黄世英,经过多次严刑审讯,始终没暴露真实姓名和身份。不久,被押解到南京宪兵司令部监狱。在南京宪兵司令部的监狱里,她关心着每一个难友,谁缺少衣服,就发动大家共同支援;谁生病了,就组织大家细心照料,谁情绪低落,就亲切耐心地去和他(她)谈心,讲解共产党人应有的革命气质,使其坚定信念。当她获悉哪个人变节了,就利用一切机会,将消息传到男女牢房,要难友们提高警惕。为了抗议反动派的残酷迫害和对难友的非人待遇,她还组织大家一起坚持绝食斗争,直到取得胜利。

敌人逐渐觉察到她的活动了,对她进行严刑拷打。但她横眉冷对,正气凛然,怒斥国民党祸国殃民,镇压革命的罪行。由于她坚持狱中斗争,敌人把对她原判的八年徒刑改判为十五年徒刑。最后,反动派看到严刑重判都无法让她停止战斗,唯恐她在狱中引起更大的风潮,竟以“拒绝坦白自新,侮谩公职人员,妨碍他人自新,不可理喻”的罪名,将她宣判死刑。

这是一九三四年二月一日的凌晨,微光映着她的月白中袖短衫,寒风轻拂着她的藏青色长裙,党的好女儿,人民的好战士全直同志,象青松一般挺立着,振臂高呼:“打倒蒋介石!”“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罪恶的子弹穿过了她的胸膛,她的鲜血染红了晶莹的雨花石。

(武汉市妇联、武汉市中华路中学、汉川县委党史办供稿余汉康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