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忘的岁月忠诚的战友——怀念张谦光同志

张谦光同志在抗日战争时期和日本投降以后,先后担任过鄂豫边区敌后抗日民主根据地应城县一区区长、县长、县委书记、襄北专员、鄂中专员、兴山地委书记兼鄂西北二分区政委等职。于一九四七年初在鄂西兴山县境,他率部与大举向我中原军区进攻的国民党军激战,不幸壮烈牺牲,时年三十九岁。

(-)

谦光同志原籍湖北新洲,生于一九○八年,出身贫农,幼年丧父,很小年纪就外出谋生,半工半读,十分艰苦。有时吃不上饭就用一把蚕豆当餐。只有一件内衣,白天穿晚上洗。他刻苦顽强地用自食其力的方法,逐渐读完了高中,进入中华大学。同时,又在国民党湖北省教育厅举办的社会文教人员训练班受训,因为后者结业后有指派职务的希望。谦光同志进入大学前后,正是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,席卷全国的工农群众运动高潮及大革命的失败,使谦光同志在思想上引起了极大的震动。走出学校进入社会后,先后在宜昌、鄂城、应城等地从事教育工作。在宜昌文教馆工作时,他常在讲演中,流露出对现实不满和对国家前途的苦闷。在应城,当国民党复兴社头头王礼安动员他参加其组织时,他问:“日本人快要打来了,你们是不是真抗日?真抗日,我就可以考虑。”由此可见,谦光同志为了追求真理,寻找出路,曾经长期处在苦闷和摸索的过程中。

谦光同志在长期的实际生活中,亲眼看到国民党腐败无能。一九三七年芦沟桥事变后,日本帝国主义长驱直入,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,在民族灾难更加深重的时候,他认识到不能指望国民党挽救民族危亡,必须另找出路。是年九月间,八路军平型关一役,给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以沉重打击,全国人民大为振奋,谦光同志也深受影响。从而,他开始认识到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抗战,拯救中国。

一九三七年底,中共湖北省委以陶铸同志为代表,通过李范一先生、杨显东等同志在应城汤池创办湖北省建设厅农村合作人员训练班,用合法的名义,培养干部,发展党的组织,为即将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争和建立根据地做好准备。其中学员大都是从平津、武汉等地来的,倾向革命的大学生。第一期开学不久,谦光同志被应城国民党当局以应城县督学的名义派往汤池训练班“旁听”。历时两个星期的“旁听”生活,是谦光同志毕生最重要的时刻,也是他思想大转变的关键。在课堂上,他全神贯注地听陶铸同志讲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、游击战争等革命理论,受到了比较深刻的教育。同时,使他深受感动的是:训练班一群热情奔放的青年学生在党的领导下,为了民族解放,一改过去的生活习惯,艰苦朴实,努力学习,立志献身于民族解放斗争,决心走上最前线。他以这耳闻目睹的事实同国民党的那一套相比,仿佛看到了新中国的光明前途,同时也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和应走的革命道路。于是,他很快改变了“旁听”态度,热情洋溢地参加到革命行列中来,和青年学生打成一片,同吃一锅饭,同睡一条被,经常和大家一起出发宣传,带头化装演出街头剧。学员们在潘家集附近作野外战斗演习时,他到城里带了一批教师去实地观摩,想让汤池训练班这股革命正气感染更多的人们。

汤池训练班第一期结业后,他以督学的名义,一面积极鼓励当地青年学生去汤池学习;一面号召和组织进步教师进入农村开展抗战的宣传工作。他身先士卒,背起背包,步行下乡,带头示范。他所组织的宣传队,不断接受党的影响和领导。在宣传工作中,为了保护这些青年不受国民党统治者的迫害,他要大家讲究工作方法,注意宣传形式的生动、活泼,因而取得了较好的效果。谦光同志这些行动,引起了国民党军官政客的惊异和怀疑,放出谣言污蔑中伤。但他毫不介意,坦然置之。

一九三八年十月,应城沦陷,国民党政府狼狈逃亡,社会秩序一片混乱。这个时刻,谦光同志下定决心,投身到共产党领导下的民族解放斗争中来。早在八、九月间,武汉告急,应城开始动荡的时候,他就把他爱人和三个孩子安置在河南乡下(当时大孩子才五岁,小的才几个月),毅然舍家参加革命。

应城沦陷不久,谦光同志就转到京山县丁家冲地区,参加以陶铸、杨学诚同志为首的扩大抗日武装和开创根据地的工作。不久,他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。举行宣誓仪式的时候,他热泪盈眶,激动兴奋,不能自抑。入党后,他时刻遵循党的教导,严格要求自己,坚决地完成党交给他的每一项工作任务。

一九三九年初,应城沦陷不久,秩序混乱,广大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。为了迅速安定社会秩序,提高人民的胜利信心,党组织一方面展开游击战争,积极打击敌人;一方面派干部到各区深入发动群众,建立基层政权,发展党的组织。这时,谦光同志被分配到应城南边的湖区当区长。他虽然刚入党不久,缺少经验,又患有疝气病,行动不便,但他不避任何艰险,勇敢而愉快地担当起湖区的开辟工作。他带着人数很少赤手空拳的工作队,深入群众,昼夜奔波,一边宣传抗日,一边组织武装。经过半年多的努力,扩大了抗日武装,稳定了群众情绪,建立起抗日政权,并发展子党的组织,终于在湖区打开了一个初步局面。另几个区也相应地开展了工作。这样,党在应城地区很快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,开始具备作为一个根据地的条件。

为了加强县级政权工作的领导,谦光同志调任应城县政府民政科长,后任县政府秘书代行县长职务。一九四○年春,中共应城县委成立,他参加县委并担任统战工作部长。他工作非常积极,考虑问题十分周密慎重。因此,他在团结各方面人士合作抗战,发动群众减租减息和巩固抗日民主政权等方面,都做出了卓越的成绩。

一九四一年三月,谦光同志担任中共应城县委书记兼任县长,直到一九四四年八月,全面领导应城各项工作达三年半之久。这个时期,日寇据点不断增加,对我扫荡频繁,而且国民党顽固派不断深入我腹地,配合日寇对我两面夹击,斗争环境是复杂而艰苦的。在上级党委的领导下,应城县委在党、政权和武装等方面的建设工作都获得很大发展,群众基础很好,成为鄂豫边区比较巩固的地区之一。在财政收入、扩大兵员、输送干部等方面,都曾经对整个边区的发展壮大作出过贡献。这些方面的成绩,与谦光同志的努力是分不开的。

(二)

谦光同志具有一定的组织才能,更突出的是他具有把一切献给党和人民事业的高贵品质,深受干部和群众的爱戴。

谦光同志贯彻上级指示严肃认真,一丝不苟。并善于结合具体情况、特点,紧紧抓住每个时期的工作中心和突出的问题,深入群众,雷厉风行,不达到目的,决不休止。他一向不畏困难,不避艰险,站在斗争的最前线,表现出极大的勇气和毅力。在应城工作初期,他还缺少军事斗争经验,但勇敢地参加对敌战斗,在实际斗争中逐步积累了指挥经验,提高了军事素养。一九四○年,敌人在湖区经常“扫荡”,工作不好开展,他亲自指挥部队两次攻打敌伪据点黄家滩,第一次因经验不足失利。第二次吸取了教训,经过周密的布置,终于成功,打开了开展湖区工作的有利局面。一九四三年开展减租减息斗争时,他带领工作队,深入重点地区,进行艰苦细致的工作,取得经验,指导全面。一九四四年反敌顽夹击的斗争中,他亲自到斗争最激烈的二、四区,领导区乡干部,深入基层,发动群众。经过七个月的艰苦奋战,终于粉碎了敌顽勾结,妄图消灭我们的迷梦,保护了群众利益。他常常语重心长地和我们讲“近水识鱼性,近山知鸟音”、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”的道理,并作为激励自己的警语,同时也以此教育同志们。

谦光同志非常识大体,顾大局,具有极强的整体观念。为了保证边区正规部队的供应,他总是提前和超额完成上缴的财政任务。他经常讲:“正规部队和周围有些兄弟县比我们苦,我们应该多负担一些。”他反对本位主义,反对“打埋伏”。反复对同志们讲“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”的道理。一九四一年以后,鄂豫边区不断发展,需要陆续从应城抽调出干部到其他地区工作。他宁愿使本县工作暂时受点影响,也要坚决执行上级决定。他对调离应城的干部,总是给以极大鼓励。积极响应上级号召,坚决完成扩兵和上调连、营、团建制队伍的任务。组织上决定再上调应城一个连,有个别同志感到部队刚刚稳定下来,有些迟疑。他耐心地说服同志们,毫不犹豫地完成了上调任务。

谦光同志作风民主,待人真诚,心胸坦白,平易近人。在工作中,凡属全面的安排部署、重大原则问题的决定,总是耐心和大家共同商量研究,虚心听取每个人的意见,尤其注意研究各种不同的意见,以收集思广益之效。他以平等态度待人,经常与同志们推心置腹、促膝谈心,真是事无不可对人言。他是一个非常会笑的人,每逢听到工作中的喜事或生活中的趣闻,总是和大家一起兴高采烈,两手拍膝,笑得前仰后合,一直能把眼泪笑出来。那种出自内心的喜悦,十分令人可亲。记得有一次,我们闲谈到鄂中地区今后可能同老区鄂东联成一片,那里是老革命根据地,斗争经验丰富,群众基础好。还有红二方面军开辟的根据地洪湖也离此不远,那里有很好的革命传统和受过党的教育的广大革命群众。谦光同志听后大为兴奋,双眼炯炯有神地说:“这种鼓舞人心的分析,你为什么不早讲啊!为什么不大讲、特讲啊!”当时大家兴高采烈的情景,现在回想起来犹如历历在目。因此,大家也乐于向他交心,倾吐肺腑之言。他和群众经常保持着密切的联系,遇事和大家商量,同志们也高兴和他见面,常常主动找他谈问题,反映情况。

谦光同志好学不倦,从来不白白放过一点时间,他早年就练得一手好书法。工余休息,他左手抱着孩子,右手拿笔练字,一张字纸,正反面都写满,大字行间写小字。参加革命以后,在动荡的环境和繁重的工作中,总是挤出时间练字、读书。一九三九年,他借到一本《联共党史简明教程》,如获至宝,爱不释手,一有空闲就拿出来阅读,最后的结束语几乎可以背诵出来。他专心钻研毛主席著作,《新民主主义论》刚出版,就以极其兴奋的心情反复阅读。并注意学习活的材料,不断从上级的指示文件、总结报告,以及和干部群众的接触中吸取营养。凡属工作中所发生的新生事物,无不全神贯注,饶有兴趣地了解和研究。

谦光同志生活十分俭朴,克己厚人,关心同志。这方面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。他长期受着疝气病的折磨,行动比较困难。当时工作忙、医疗条件差,一直没有能够彻底治疗。但他从来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,坚持和大家一样行军。组织上给他配备了一匹马,他在行军时经常让给病号骑。他担任政府工作时,按规定津贴稍高点,但他一直拒绝领取这笔比较优厚的待遇,坚持和机关的同志一样。衬衣破得已经不好补了,也不让领取新的。一把牙刷用得只剩下几根毛了,还说没有物尽其用。他病了,秘书给他弄了碗糖水和几个鸡蛋,还反复追问:“我的津贴早已用完了,这是那来的钱?”他对同志们却是无微不至地关心。战斗中,有的同志丢掉了被子,他把自己的送给人盖;有同志生病,他用自己的津贴买补品给病人送去。一九四六年,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,他分别了多年的爱人梅雪馥同志,千里迢迢到根据地找到了他。战斗环境紧张,不几天就要分手,没有东西可以赠别留念,只好把自己的一条旧白手帕送给爱人,把自己唯一的一支新民钢笔送给孩子。他就是这样一个清贫的革命者。

谦光同志爱憎分明,在残酷的对敌斗争中,深刻地认识到对敌人必须提高警惕,要坚决抛弃不切实际的幻想。一九四一年冬,我方和应城日寇交换俘虏,敌人释放了一批被俘人员。当天正值农历除夕,全县县区干部集中在县委开会,住在湖区葛蓬岗湖内一小岛上。被俘同志刚脱离虎口归来,大家怀着无限兴奋的心情,庆祝这一胜利并迎接新春,直至深夜。但对敌人的阴谋估计不足,没有及时转移驻地,次日拂晓突遭敌人包围。他指示机关迅速向安全地带转移突围,把重要文件交给别的同志保存,自己亲赴前哨阵地指挥作战,坚决堵击在渡口上企图登陆的敌人。我们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,但保全了机关、干部和获释归来同志们的安全,敌人的阴谋也终未得逞。谦光同志事后深悔自己考虑不周,没有早些转移,责怪自己是罪人。这种自我批评的精神,深受大家的敬佩。一九四三年,国民党反动派掀起了第三次反共高潮,和日寇互相呼应,在我应城北部地区大肆抢掠破坏。谦光同志想试图“说服”,要他们悬崖勒马、团结抗战,便派同志去和顽方川军交涉,结果派出去的同志,被顽军扣留,解押襄樊遇难了。这件事成为他难以消失的内疚,每谈及此事总是热泪盈眶,甚至泣不成声,给他以最惨痛的教训。

(三)

谦光同志在应城四年多时间,政治上日益成熟,斗争经验不断丰富。由于边区形势发展的需要,一九四四年八月上级调他任襄北地区专员。一九四五年三月又调任鄂中地区专员。一九四五年冬,蒋帮向我边区猖狂进攻,他领导鄂中人民进行英勇顽强的斗争。一九四六年夏,蒋帮撕毁“停战协定”,以三十万大军进攻我中原军区,侵占了包括鄂中在内的鄂豫边区大片根据地,他不得不离开鄂中,和部队一起向西突围到武当山地区。在武当区党委的领导下,担任鄂西北二分区(兴山)地委书记,并兼分区政委。一九四六年底,鄂西北环境日益恶化,国民党军从武当区向西进攻我军,他带着江汉军区第三团继续向西发展,到达兴山、宜昌、房县交界地区,昼夜与敌人周旋。在兴山所属大小螺溪地方,曾歼灭鄂西保安团两个连。接着乘胜挺进,向兴山、秭归、川边发展,准备到川边敌后活动,牵制正面敌人兵力。活动了一段时间,又根据军区命令折转到歇马河、马良坪、店子垭一带活动。当他们转到兴山县属大小螺溪的时候,与国民党六十六军两个团和七十五军一个团遭遇,部队被围在大小螺溪一线,激战了三天三夜。后来第三团主力分头冲出重围,谦光同志为了保护电台与上级联系,带了一个警卫班没有突围出去,最后弹药消耗殆尽,敌人逼近阵地,已经没有退路了。谦光同志从容地毁了电台,拆了武器,把零件丢到深山沟里。然后,他和警卫员一起跳下悬崖,为革命献出了他宝贵的生命,时在一九四七年二月上旬。他的壮烈义举,使敌人胆颤心惊,他的浩然之气,象高插入云的巫峡十二峰,巍然屹立在扬子江畔,成为永不熄灭的革命火炬!

(应城县委党史办供稿)

附记:本文作者是烈士生前的战友。张仁同志抗战时期曾任应城县委组织部长,建国后任中央地质部物理探矿局副局长,一九六五年因病去世。蔡承祖同志抗战时期曾任应城县委书记,建国后任中国科学院合肥分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,现已离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