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孝感中和乡

许金彪

我爱孝感中和乡,这不单因为它是我的故乡,更重要的因为它是一个富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地方!

中和乡地处大别山、桐柏山交界处。北与应山、大悟毗邻,南同花园接壤,东靠小河,西临全国交通大动脉——平汉铁路;面积约六十平方公里;东通大小悟山,西连团山。境内丘陵起伏,丛林密布,路回岗转,是开展革命活动的理想之地。在各个革命时期,有许多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,曾在这里英勇奋斗,流血牺牲。

岁月如流,事隔已是四十五年了。但当年那烽火连天的战场,那艰苦紧张的生活,那战斗的艰辛,那胜利的喜悦,乃至中和乡人民的音容笑貌,时常萦绕脑际。尤其令人难忘的,是我们同人民群众一道,在敌人眼皮底下艰苦创建中和乡抗日根据地的情景。

在敌伪夹缝里插“杨柳”

一九三八年二月,我以平型关战役伤员的名义,从延安返回故乡。回乡时,除一张战斗伤员休养证书、一张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护照和一百元安家费外,别无它物。不久,徐州、信阳相继沦陷,国民党军队豕突狼奔般地败退下来。在一片混乱中,孝感的豪绅地主,流氓地痞,以及国民党溃败官兵,纷纷另立山头,各自称王。在孝北,有反共老手刘亚卿、刘梅溪圈地为王,霸占北新街和小河溪;在孝东南,有伪顽赵光荣、尹昌彦落地为寇,抢占青石板和青山口;在平汉路东有土顽杨希超、曹省三自称“司令”,盘踞东阳岗和同兴店,在平汉路西,有伪化了的地主武装胡翼武,荼毒生灵,横行白沙铺;在西北,有厉德峻、何日知与豪绅地主沆瀣一气,统治季家店、厉家店;在南部湖区有土匪屠占庭,蝇营狗苛,称坝湖区。一时,“司令”多如牛毛,兵匪殃及城乡。这些家伙,名曰“抗日”,实则趁火打劫,大发国难财,把孝感搞得乌烟瘴气,把孝感人民推向痛苦的深渊!

中和乡人民,耳闻侵略者的横暴,目睹伪顽的横行,有人茫然,有人激愤,更多的人却在思考。我的回乡,似乎给了他们一线希望,于是我那小小的屋子里,一到晚上便宾客满堂。有的打听延安的消息,有的询问红军的行踪,更多的人则是担心民族的命运,国家的前途。不少人问我:

“听说东洋鬼子凶得很,我们对付得了吗?”

“怎么对付不了?俗话说‘舍得一身剐,敢把皇帝拉下马’。土地革命时期,农会一成立,我们捏紧拳头,地主老财们不是个个象龟鳖一样到农会磕头求饶吗?”

我这么一说,乡亲们情绪顿时高涨了起来。

“那有什么办法呢?”大家又问我。

“办法总是有的,不过得大家一起想。俗话说,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。”

说真的,虽然我在启发大家,但到底如何抗击日寇,心里也确实无底。由于大革命的失败,当地党组织受到严重破坏。我回家后还一直未与党组织取得联系,如何开展革命活动,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来。正好,这时那些土顽天天在口头上大喊要“组织群众”“抗日救国”。我细细琢磨,觉得“组织群众”“抗日救国”这到还真是个好口号,我想我为什么就不能利用这个口号,在敌伪缝隙间插上一枝杨柳,真刀实枪地干起来,使它成为敌寇推不垮,土顽拔不动的一颗参天大树呢?对,就这么干。

主意拿定后,我便不顾负伤的腿痛,整天走东家,串西家,向群众宣传我党的抗日主张,讲“人心齐,泰山移”的道理,动员和组织群众。中和乡人民不愧是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人民,一经发动,群众都积极拥护,有的为我出主意,有的协助作工作,有的将自己的亲人交给我,千叮咛,万嘱咐,要我带领大家狠揍日本鬼子。群众的支持、信赖给了我无穷的力量,我向大家表示:“我一定同大家同生死,共患难,抗日到底!”在群众的积极拥护热和情支持下,一九三八年五月,我将中和乡的三十几名青年组织起来,成立了不脱产的“抗日防护团”。这个组的宗旨是:日本侵略者来了就抗日,日本侵略者没来,就维持社会治安。而且全乡议定:谁也不能卖国,谁也不能当伪军和汉奸!从此,中和乡群众的心贴得更紧了。

抗日防护团成立后,没有武器,就用大刀、长矛、铁棒代替,每天早上练刺杀,学战术,不过这支队伍毕竟是拿锄头的农民,背枪打仗,都是外行。为了增加骨干力量,我又找来了和我一起返乡红军的战友—一杨文忠、刘良壁、汪兆民、刘明榜和赵明英同志来到中和乡,一同并肩战斗。在不长的时间里,我们弄到了两枚手榴弹,还从一名国民党逃兵那里换来了一枝长枪。从此,我们开始了一条长枪闹革命的战斗。是年八月,我们将“抗日防护团”改名“抗日自卫队”,三十余名青年完全脱产。十月底,孝感沦陷。我带着“抗日自卫队”队员,收集了国民党军队溃逃时丢掉的武器,并再动员了一批爱国青年参加部队,改番号为“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”。就这样,在中和乡出现了一支真正的人民抗日武装。在敌伪的夹缝中,我们终于牢牢地插上了一枝“杨柳”。

 

在统一战线中立稳脚

 

“杨柳”插上了,但要使它枝繁叶茂,还得花一番匠心。“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”成立后,面对敌伪的层层包围,我们提出了在斗争中求生存的口号,决定将部队兵分两路:一路西跨平汉线,向安陆、云梦两县的敌后广大农村,开展游击活动;一路挥戈北上礼山、应山山区发展。大队经半年多的南北征战、东西游击,战果显著。烂泥冲首战汉奸地主武装胡翼武,缴枪百余;太平镇怒击地头蛇王旬兰、杨焕然,缴枪百余;同兴店激战两昼夜,击毙伪警卫师长曾大钧,大获全胜;陆家山伏击日寇,炸毁敌列车,打得鬼子狼嚎鬼叫;花园镇夜摸敌巢,夺战马两匹,长枪数枝;南新街保卫战痛打土伪刘亚卿,击退了伪顽对我根据地的侵犯。一时间,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名扬四方,威震鄂中。

湖北省抗日游击队接二连三的胜利,虽然震荡了四邻的敌、伪、顽,扩大了影响,鼓舞了人民的抗日情绪。但是,我们的处境也越来越困难。一是我们的行动引起了敌伪的注意,日寇曾数次出动,对我“清剿”;伪顽嫉我如仇,多次联合对我“围攻”。二是部队的给养越来越困难。面对如此困境,我鼓励大家说:“困难是锤炼英雄好汉的丹金炉,我们共产党领导的部队,从来就是不畏困难的。两军相遇,“勇者胜!”当然,“勇”是取胜的重要条件,却不是唯一条件,只有智勇双全,方能百战百胜。为了克服困难,经过大队的认真讨论,议定了利用国共合作的条件,正确执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,利用敌人营垒中的各种矛盾,突破一点,各个击破,壮大自己,站稳脚跟。

意见商定之后,我们对周围土顽情况进行了认真分析:首先选择了国民党地方游击“司令”曹省三为突破口。曹是后起的一支国民党地方武装,有人枪六百余,势单力薄。我们利用他时常耽心杨希超、胡翼武吞并的心理,同他进行了多次会谈,终于达成了“互不侵犯,联合抗日”的协议。之后我们又利用这种统战关系,实施了“联曹击钱(大钧)”“联曹打胡(翼武)”的联合军事行动,一一夺取了胜利。削弱了敌人力量,壮大了自己。我们在军事上统战工作的胜利,给敌伪以难言之苦。于是敌人也变换了策略。控制大悟山的国民党第五战区,第十九纵队司令蒋少多次围攻我不成,便换上了笑脸,妄图用金钱物资来收买,诱我就范。为了少树敌,改善部队的给养条件,我将计就计,接受改编,但受编不受调,久久不离我们的根据地中和乡。就这样,我们与周围的伪顽打打和和,和和打打,有和有战,有硬有软,据理力争,针锋相对。谈以争取群众赢得时间,打以消灭敌顽保存自己。这种独立自主的斗争策略,使我们处于有理有利的地位,最终打破了敌、伪、顽的包围夹击,在敌人的夹缝中站稳了脚跟。

军事上统战工作的胜利,给我们以很大启示。以后我们在解决给养困难的问题时,也充分运用了统一战线这个“法宝”。我们在中和乡一带曾多次召集当地社会名流、土绅富豪开会,对他们晓以抗日大义,提出“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”的口号,募集抗日捐。结果,仅在中和乡的第一次募捐会上,就收到了捐款二百多块银元。以后,我们又采取灵活多样的募捐方法,动员大家自动乐捐。钱多多捐,钱少少捐,多少不定,商量办事。我们的这些作法深得民心。这不仅克服了经济上的困难,而且争取了更多的人站到抗日阵线上来。

由于我们正确地执行了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,坚持了独立自主的原则,紧紧依靠人民群众,克服了困难,开展了敌后游击战争。我们这样做,不仅打破了敌伪顽的夹击包围,而且使“大队”从小到大,从弱到强,在近一年的时间里,已发展成为拥有五个中队,五百余人枪的一支地区性的独立的人民抗日武装了。

 

在敌人鼻子底下安“家”

 

说中和乡在敌人的眼皮底下,这句话确实不假。距中和乡北四、五里的北新街,就是伪顽刘亚卿的老巢;南下十七、八里的花园,是日寇的重要据点,西七、八里的王家店、卫家店车站,也是日寇的据点,东南三十里处的刘家河,是反共老手刘梅溪的大巢穴。中和乡抗日根据地就是在敌伪的这种层层包围之中建设起来的。

抓根据地的建设,我们开始在思想上并不是十分明确的。“大队”创建之后,我们也曾想到过抓地方党政建设的问题。但由于当时战斗频繁,环境恶劣,精力都集中在打仗上,没有把根据地的建设提到议事日程上。付大队长陈楚金投敌叛变事件发生后,给我思想震动很大,我深深感到,光抓枪杆子不行,必须着力抓好党组织的建设,解决谁指挥枪的问题;光抓物不行,还要抓人,解决干部战士为谁打仗的问题。因此,我们在果断处理了陈楚金的投敌叛变事件后,首先注意了部队党的建设,把支部建在连上,任命了各中队指导员,加强了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。接着又整顿了中和乡党支部,并在乡党委的领导下,按照“三三制”的原则,调整了中和乡抗日民主政府的领导班子。从而把根据地建设纳入了正轨。然后又以中和乡为中心,在我们发展的新区派出自己的乡、保长,借以巩固战斗成果,较好地解决了巩固与发展的关系。

由于战斗逐渐频繁,伤病员和枪枝损坏也越来越多,当时我们尚未与上级组织取得联系,又缺乏资金,解决这些问题的困难很大。不过办法往往是逼出来的。在这种形势下逼着我们建设了根据地的医院和修械所。我们因陋就简,先后派刘良壁等同志筹建了医院,派熊必良、陈朋两人筹建了修械所。开始医院和修械所是直接为部队服务的,后来军民结合,医院既为部队伤员治伤,又为老百姓看病;修械所既为部队修理枪枝,制造土炸弹,又为老百姓修理和制造农具。从而提高了根据地人民健康水平,促进了根据地工农业生产的发展。而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部队的建设。这样就较好地解决了军事斗争与地方建设的关系问题。

为了保证部队的给养和地方行政人员的生活,一九三八年冬我们设立了钱粮处。在促进生产发展,保证群众生活逐渐有所提高的前提下,普遍地进行了田粮税和工商税的征收工作,把财政收入纳入了正常的轨道,使部队建设和地方政权建设,建立在扎实的物质基础上。

通过一年来的艰苦复杂的斗争,我们同人民群众一道,终于在敌伪的眼皮底下安了“家”。在今天看来,我们当时的一些作法是粗糙的和不成熟的,但它在开展敌后人民武装斗争中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。正如一九三九年五月,李先念同志在南下途中与我们“大队”会合时,他站在南新街的土墙上眺望中和乡全境,非常高兴地说:“在这样艰苦的敌后环境里,能独立自主地搞出这样一块小根据地,的确很不容易。”这话给了我们部队和人民群众很大鼓舞。

 

久旱逢雨展新颜

 

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,经过一年时间的奋战,虽然已经发展成为一支独立的人民抗日武装,但因一直没有与上级党组织取得联系,始终孤悬敌后孤军奋战和四面临敌的恶劣环境之中。一九三九年春,蒋少瑗企图收买瓦解我军的阴谋破产之后,恼羞成怒,居然诬蔑中和乡为“匪区”,咒骂我抗日武装为“匪军”。并向他的喽罗们下达了“进剿”令,倾巢出动进犯我中和乡,妄图一口吞掉我抗日武装。这样,我们又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。

正在十分困难的时刻,李先念同志率“新四军独立游击大队”南下了。我们听到这一消息,如同久旱逢甘露,心情无比激动。于是我急忙派出侦察员,前往大悟山寻找战友和亲人。

很快我们与李先念同志取得了联系。当我听说首长身处敌境,便骑马直奔先念同志的住处——大小悟山的南大门青山口。下马后,我直奔先念同志住所向他报告:“首长,这里是汉奸的地盘,不可久留,快到我的根据地去!”

先念同志问:“你们的根据地在哪里?”

“紧靠铁路的孝感中和乡”。

部队连夜出发,很快抵达了中和乡。

稍作休息后,我便将一年来“大队”的成长壮大,根据地的建设及四周的敌情一一向首长汇报了。先念同志听了我的汇报后,站起身来握住我的手说:“你作得对,你是个好同志。”首长的鼓励,似一股暖流,倾刻流遍了我的全身。

汇报后,先念同志向我们传达了中原局关于发展敌后游击战争的指示,布置了发展路西和整编部队的任务。接着他提出了利用敌伪、土顽之间的矛盾,进行一次“联曹打胡”战斗的意见。我极力赞同他的主张,并力主实施。很快我们与曹省三达成了协议。在先念同志的亲自指挥下,一九三九年五月七日,我们两支部队,兵分两路,南北夹击,一举歼灭了盘踞孝感白沙铺的伪顽胡翼武部。此次战斗,是先念同志南下途中公开以新四军的名义,第一次在鄂中具体贯彻执行党中央、毛主席关于“发展进步势力,团结中间势力,打击顽固势力”这一方针的生动体现。它不仅威震鄂中,鼓舞了敌后人民群众的抗日情绪,而且扫除了我军发展路西的绊脚石,为开辟安(陆)应(山)孝(感)抗日根据地创造了条件。

“联曹打胡”胜利之后,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主力,随先念同志抵安陆赵家棚,少数部队和后方机关仍留在中和乡继续斗争。为了统一指挥,提高战士力,抵赵家棚后,先念把两支部队整编为新四军独立游击支队挺进团,我任团长,周志坚任政委。从此“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”正式扛起了新四军的战旗,在武汉外围的敌人后方,更加英勇地打击敌伪。中和乡这块小小的抗日根据地也越来越巩固。成为后来新四军五师横跨平汉铁路的立足点,和我路东、路西抗日根据地的联结站,成为鄂豫边区靠近敌人的一个巩固的小后方。它对新四军部队的建设和鄂豫边区根据地的建设,都发挥了应有的作用。

在长达八年的抗日斗争中,孝感中和乡人民为夺取抗日斗争的胜利,付出了极大的代价,作出了很大的牺牲,这是应该充分肯定的。我深信,在新的历史时期,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中和乡人民,一定会在四化建设中,扬帆进击,把中和乡这块光荣的地方建设得更新更美!

(孝感市委党史资料征编办公室供稿潘忠整理)